何予寒客暖,半颗狮子头。

且破心头一点痴

@暖 @王凯的小领结
你们要的,拉拉杂杂扯了一大堆。
一笑。
————————————————
阿诚有一点羡慕明台。
不是羡慕他在万千宠爱里长大,也不是羡慕他恣意张扬无忧无惧,只羡慕他不曾被抛弃。
阿诚见过明台母亲的照片。画中的女子笑意嫣然,温婉的眉目间又透着一股英气。明台的相貌,像极了她。
自己呢?
像父亲还是母亲?
阿诚无从知道。

某次追击目标的时候,阿诚碰巧路过一家孤儿院。
寒冬的深夜,空气里的水汽凝结成冰冷的飞霜,年轻的妇人将襁褓中的婴孩放在门口便闪身离去,丝毫不曾留恋。
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丢弃的?
也这样被决绝又无情的扔在那里?
阿诚心里,突然就涌出一阵酸涩。
分神的瞬间,有子弹呼啸而过,堪堪擦过他的右臂。
阿诚一震,立刻举枪反击,躲闪腾挪间,身手利落又狠绝。

教官曾说,阿诚身上有一种孤勇。
阿诚想,哪里算孤勇,只是不太顾惜性命罢了。
苍茫世间,茕茕孑立,至亲父母都不要他,旁人又有几个会为他伤心落泪呢?
只是他没想到,教养他长大的明楼,恨极了他这种孤勇。
那时,明楼问他,可愿随大哥走一条别人走不了的救国路?
彼时他从伏龙芝归来不久,满腔热血都叫嚣着驱身赴国难,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愿舍命相陪!」
不料明楼听了他的话却很是不悦,皱着眉头教训他:「有我在,何须你舍命?!」
他只当阿诚少年意气随口一说,却在某次阿诚孤身犯险为他解围时惊觉原来他早就存了这份心思。
那夜阿诚劫后余生,深夜归来时,指尖仍带着微微颤抖。
明楼背光站着,瞪着阿诚目眦欲裂,声音里是少有的冷凝暴怒:「我的话,你是不是从来没当真?!你舍生忘死,你想过我没有?!!」
阿诚心中震动,望着明楼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常常听明镜数落明台时这么说。
「你若伤着磕着了,姐姐该多心疼?!」
「你这么不管不顾出去疯,想没想过姐姐多担心?!」
「你冒冒失失跟着学生上街游行,万一出点什么事,教姐姐怎么办?!」
阿诚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原来,世间还有这么个人啊。
还有这么个人如此在意自己。

除夕夜里,桂姨推门进来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向阿诚,神色各异。
他重重扔下二胡上楼,楼上有所谓他的房间——虽然他很少来住。
他抱膝靠坐在床边,放任心里的情绪纠缠翻滚。
他曾经饥寒交迫地蜷缩在墙角,痛不欲生的时候在心里想,他的亲生父母会不会找他。
他曾经伤痕累累地蒙在被子里,模糊疲惫的意识中祈求着,有没有人能来救他,哪怕把他扔在路边也行。
他曾经幻想过,若有一日父母找到他,会是怎样的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但绝不是出自楼下那个人。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那个恶毒的妇人若有一日落魄潦倒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必定会痛快淋漓的告诉她,这是报应。
他想起刚才大姐歉疚为难的神色。她最见不得老弱孤贫,偏偏那人又摆出一副穷愁哀苦的可怜样子。
不过是赌明家人的善良。
阿诚有些恨恨的想。
他想起年少时受了伤,大姐心疼的给自己包扎伤口,眼泪一串一串滚下来。
他想起偶尔高烧不退时,明台攥着块雪球凑过来,冰凉通红的小手覆上他的额头,小大人一样安慰他:「阿诚哥我帮你退烧,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所有的关爱温暖,都是来自这家人,而不是那个自称他母亲的人。
如今倒想起他来了。
是欺他善良心软吗?
……
阿诚觉得,桂姨推门进来时,他心里的怨恨悲愤恼怒乃至恶意也从一扇门里呼啸狂涌出来。他止不住,也不想止住。
耳边的敲门声让阿诚回神,阿香犹疑关切的声音响起:「阿诚哥,大少爷找你。」
阿诚应了一声,闭眼揉了揉额头,努力拉住心里那个有些狰狞的自己。
他想起方才从明楼身边经过时,那人满脸的欲言又止。他啊,明明比谁都有一腔报国心,如今却要被至亲怀疑,还被逼着唱一出《苏武牧羊》。苏武十九年冰天雪地也好过他黑暗里不知尽头煎熬心血。马革裹尸,黄沙盖肩,总比现在这般来得痛快!

看到明楼的时候,阿诚心里突然就涌上来一股委屈。
他明明知道自己多不想见那个人,他口口声声说是护着自己,如今却容她进门!
他是认准了自己不会拒绝吗?!
阿诚恼怒的时候,心里的情绪只会跟亲近的人发泄。明楼知道,所以由着他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一句一句顶撞自己。
直到他口不择言,直直地捅出一句:「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仆人嘛!」
「谁拿你当仆人了?!」
你见过我给阿香倒咖啡?!
你见过我给门房系领带?!
还是你见过哪个佣人敢揪我耳朵?!!

看着阿诚愤懑的神色,明楼有点心疼。
他知道阿诚心里的阴影是什么,这阴影说得重一点,是魔障。父母的抛弃,养母的虐待,终究是好不了的伤。
他想劝解几句,不是为桂姨,只是想试着除了他心里的暗伤,却又生怕阿诚误解,以致寒了心。
他只好无言地看着阿诚转身离去,不由生出一点无力。
有些关卡,总是要他自己去过。护着也好,宠着也罢,总有他明楼帮不了的。
桂姨临走前,明楼又试探着问了一回,阿诚梗着脖子咬牙切齿不想再见那人。
明楼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转念又想,过不了就过不了吧,心理阴影这个东西,谁还没有那么一个两个呢?何况,还有他陪着呢。

最后,阿诚还是冲出去拦住了桂姨的车,漫天霞光里,他提着行李一声不吭地往回走。
明镜欣喜不已,她家弟弟,终究还是善良宽容的。
可是她不知道,阿诚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都说他宽谅大度,可谁又知道这有多难。
她在那里,那段晦暗痛苦的记忆便毫无遮掩的摆在那里。原谅她,那他那些年的噩梦痛苦又算什么?!
可她说,她风湿严重,说不定会瘫痪。
风湿有多疼,阿诚是知道的。
他被明楼带回来时,便患有一点轻微的风湿。偶尔发作了,他蜷在床上疼得发抖,明楼便着急上火地抱他去医院,针灸艾炙草药按摩,千挑万选了各种方子,唯恐留下病根。后来他渐渐好了,明楼倒成了半个郎中,还是专治风湿的那种。
让她走吗?
战火纷飞乱世里,让她如他曾见过的流民那样,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或者,佝偻着身子去哪个人家当下人,被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她曾经那么温柔的对他笑,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给他穿温暖的衣服。
那是他记忆里最初的温暖。
可是啊,就这么留下她,让他天天看着,让他时时想起那些疼痛恐惧惊惶,谈何容易啊。
门外有沉沉的脚步徘徊,阿诚听在耳里,越发觉得难过不甘。
这人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执念知道他的噩梦知道他的委屈,却还是要跟别人一样劝他。
是仗着他心里那一丝的不忍吗?

门被推开,明楼在一室黑暗里轻车熟路地拧开桌上的台灯,昏黄温暖的光柔和地覆在阿诚倔强的背上。
明楼叹息一声,走过去学着阿诚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揽着他的肩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仿佛还是拍着那个噩梦醒来哭着不肯安睡的孩子。
阿诚别过头,想掩住一脸的狼狈。明楼却不许他躲,掰过他的脸与自己面面相对。
熟悉的手探过来,一点一点拭去阿诚脸上的湿意。
只是那指尖有点微凉。
谁让你在门口晃那么久不进来呢!
阿诚垂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哼。
像是听到他的腹诽,那手开厚颜无耻地开始往他的掌心里拱。阿诚无奈,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将那双微冷的手拢住。
那人却还不安分,顶着好几道褶子的大脑门凑过来蹭着阿诚的额头,赞许又欣慰地夸奖:「以德报怨,你做的很好。」
阿诚犹有些意难平,执拗地看着他,问:「今日以德报怨,大哥教我日后以何报德呢?」
明楼奇怪地看他一眼,反问:「以何报德?你不是以身相许了吗?!」
许!你!个!大!头!!

阿诚脸上的抑郁被冲淡,只是转过身不想搭理他。明楼不依不饶,抓过阿诚修长的手指捏着玩,又想起什么,认真的对阿诚说:「当年若不是她领养了你,我又要去哪儿找你?留下就留下吧。」
阿诚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明楼恍若未觉,接着说下去:「我养大的孩子,自是淳厚宽容,但是阿诚,我绝不会容任何人欺你心软善良!」
坚定有力,掷地闻声。
阿诚望着他,心里有感动和欣慰咕噜咕噜冒出来。
那人说完,也不理阿诚,抬头扫视了一圈,皱着脸很严肃很严肃地要求:「你还是跟我回书房吧!你这房间,也太小了点!」
我再搬上来就更挤了!

©此地二百里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