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予寒客暖,半颗狮子头。

细雨湿衣看不见

首先,标题出自刘长卿的诗,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无声无息,惊觉时已落满整个世界。很让人心动的意境。

其次,小伙伴们要的吻戏、吃醋、受伤,因为以前写过好多阿诚哥受伤,实在不忍心再对他下手,所以换成大哥了。(嗯,这样把好几个梗塞一起,说好听点叫毕其功于一役,说直白点是我偷懒了……)

最后,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必须把一个故事开头结尾都写完了而且要一起发出来才能安心?这算强迫症还是物种特征?

答应我就算废话很多也要耐着性子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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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小时候不大喜欢与人太过亲近。

初来的时候,阿诚身上带着本能的防备与不安。无论是谁,但凡想伸手抱他,他第一反应总是退开,却又怕这样做会惹人不悦,于是生生忍住。

他永远不会像明台一样腻在姐姐身边撒娇卖萌,也不会抱着大哥的手臂撒泼打滚。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浅浅地笑。

明楼看得清楚,心中酸涩又怜惜。

 

或许因为这是自己亲手救下来的孩子,明楼对阿诚总是格外用心。

他知道阿诚会半夜惊醒,然后把自己蒙在被里偷偷啜泣。

他知道阿诚偶尔看到恩爱和睦的一家人从身边走过时,眼里会有无边的羡慕。

他还知道,这个孩子总觉得哪一天自己还是会被抛弃,所以他从不会要求什么。有礼物给他,他便接过来,真诚地道谢,若是没有,也不会觉得委屈不平。好像所有的忽略甚至苛责,对他来说都是理所当然。

聪慧睿智如明大少,对这样的阿诚也有点无可奈何。从那样一场折磨里生还,任谁还能肆意张扬地起来呢?

 

明楼亲自咨询了好几位颇有名望的心理专家,得到的答案却大同小异,不过是将一切交与时间,多花些心思,慢慢抚慰吧。

慢你个头啊!!

孩子正拔节生长的时候被摧残了,如今不好生照料看护着,长歪了了怎么办?

就算自己能将他教养好了,可那些留在心里的伤害,怎知不会什么时候冒出来折磨他?!

无论如何成熟稳重,到底还是年轻人,明楼有些许急躁,可是又无计可施,只能在心里把那帮庸医默默吐槽了一遍。

 

三月中旬,明镜因为公事要去苏州几天,临走把书房里的明楼拎出来,千叮万嘱一定要照看好弟弟们,若是磕着碰着了一定唯他是问。

阿诚还好,在明楼的指点下临帖读书,安安静静地一坐就是半天。

可是明台不行啊,七八岁的小东西,正是上跳下窜狗都嫌的年纪,一张大字能写得痛不欲生。

明楼也被他吵得痛不欲生。

这时,窗外有风吹进来,带着春日微微的暖意,似乎还夹着点儿醉人的花香。

明楼屈起手指扣着桌子叹息:「真是清风不识字啊……」

阿诚听了,笑着接口:「清风不识字,只是想撕书~」

正在蹂躏一本字帖的明小清风哪里听得懂哥哥们的哑谜,不过这阵风倒吹动了别的心思,小家伙窜到明楼身边晃他:「大哥,我们去放风筝吧!大姐前几天给我们买的风筝还没玩过呢!」

明楼被他闹的头疼,索性搁下书,一手牵着一个出门。

兄弟三人拿着风筝到了花园,在阿诚的帮助下,明台扯着线撒欢疯跑,明楼不屑参加这么幼稚的活动,坐在一边晒太阳。

 

书还没翻过半页,明台的哭声就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明楼一惊,循声看过去,只见明台正坐在地上揉着额头嚎。

看护不周的明大少扔下书就冲过去,却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快——阿诚早跑上前抱起明台,正在拉下他的手仔细查看伤口。

明楼心中一动,有意停下脚步,站住一边静静看着。

阿诚一边拿出干净的手帕把明台糊着鼻涕眼泪的脸擦干净,一边柔声哄他:「只是红了一点点,擦点药就好了,你别怕啊~」

可是小家伙依旧不停歇,扯着嗓子继续嚎——被小树枝绊倒了,脸摔到地上不说,还刚好砸在了一条蚯蚓上。

软乎乎的虫子,那么长那么胖,凉凉的从脸上擦过…………

阿诚对着嚎啕大哭的小东西束手无策,许是急中生智,他忽然想起平日里大姐哄明台的样子,于是弯下腰把小弟拢在怀里轻轻拍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复又轻声细语地哄:「明台乖啊,一会儿就好了,别怕啊~」

明楼这才走过去把犹在抽噎的小家伙抱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额头的红肿,很客观的告诉他:「本来就丑,还哭成这样,更丑了~」

好不容易被阿诚安抚住的小少爷听到大哥的话,嘴巴一咧,哭得更伤心了。

 

一通忙乱,处理好伤口的明台终于沉沉睡去。明楼和阿诚对视一眼,同时长长的出了口气。

明楼扶着阿诚的肩膀与他平视,赞许地揉揉他的脸:「你做的很好,越来越像个大哥哥了。」

大哥的呼吸触在脸上,有点痒,阿诚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明楼看着阿诚发红的耳朵尖,心中有点了然。

他和明镜怜惜阿诚自小受了那么多折磨,事事都是把他放在被照顾的角度去看,生怕他再受什么伤害。只是他们从没想过,或许对阿诚来说,被需要比被疼爱更能治愈他。

 

明镜回来看到明台额头上的一片青红,毫无意外地将明楼一通教训,虽然没甩他一巴掌,但还是忍不住拧着他的耳朵打了个转。

明楼揉着耳朵窝在书房里,一抬头看到阿诚站在面前,大眼睛里带着担心:「大哥,大姐拧你耳朵,疼不疼啊?」

明大少耷拉下眉眼,皱着脸点头:「大姐生气我没照看好你们,下手可重了。」

阿诚一听,爬上沙发仔细看了看,想要伸手碰一下,却又怕弄疼了他,眼睛里渐渐升起水雾。

明楼一看,马上意识到演的有点过,赶紧开口安抚:「也没那么疼的,阿诚亲我一下就好了!」

于是他如愿看到小阿诚的耳朵和脸一起红了。

恶趣味的明大少却假装视而不见,可怜兮兮地看着阿诚。

阿诚纠结了一下,还是凑上前抱住大哥的脖子,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明楼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酥麻,就像兰草的叶子,从心上轻轻划过,痒痒的,却亲昵得教人欢喜。

 

待明镜气消了,明楼在闲谈时把自己的想法跟姐姐说了。

明镜听罢,若有所思地静默了半晌,最后点头认同:「你说的对,阿诚心思细腻敏感,我们总当他是个孩子,什么事都替他包办了,兴许也不是好事,你且按照你的想法做,不过千万注意分寸。」

那时阿诚也不过十来岁,能做的着实有限。

不过明楼有心,让他做的都是些极小的事。

比如,睡前读个小故事,中文的英语的文言的白话的,或者哼几句白天学过的小调,总之能让号称失眠的大哥睡得着就行。

比如,从某本泛黄的古籍里抄几句诗词。都是些阿诚不大懂的句子,长相思长相忆之类的。

明楼的方法虽然不是立竿见影,但也算卓有成效。看着这孩子一天天明朗起来,逐渐长成挺拔干练的少年,明楼觉得,那是世间万物都不能带给他的欣喜和骄傲。

 

明楼与汪曼春的事,还是被明镜知晓了。向来通情达理的明镜大发雷霆,将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召进小祠堂,当着父母的牌位,咬着牙一鞭子一鞭子抽下去。

明台和阿诚躲在门外,头一次听着大姐恨声斥骂大哥,其间还夹杂着鞭子破空而去甩在脊背上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都被吓住了。

还是阿诚先回过神来,他教明台道:「等会大姐出来,你去陪她,别教她气坏了身子。我去给大哥处理伤口。」

说话间,祠堂的门开了,明镜当先走出来,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头发也有些散乱。看到门口的这俩人,明镜一顿,正要开口,明台已经走上前牵住她的手,软软叫了一声姐姐。

明镜忍了许久的泪再次滚了下来。

明台乖巧地扶着她回房间,走了两步,明镜又回头对另一边的阿诚哑着嗓子开口:「去看看你大哥吧。」

说完,疲惫地回房去了。

 

阿诚进去的时候,明楼还跪在那里,面色惨白。

他见阿诚进来,敛了面上的失魂落魄,一言不发地扶着阿诚的肩膀站起来,又由着他带自己回书房。

明楼沉默得吓人,可阿诚却不能任他折磨自己。他给医生打电话,请他快点过来,然后找出书房里的急救箱放到明楼面前。

明楼不太想让阿诚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可他看到阿诚担忧的面容,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咽回去了。

他由着阿诚小心翼翼地剥去自己的衬衣,然后拿着药棉轻轻擦拭背上的伤口。

忽然背上一凉,有水珠滴落。明楼叹口气,回头攥住阿诚微微颤抖的手,强颜安抚他:大姐打得不重,这些伤口只是看着吓人,我没事的。

阿诚垂着眼看他,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疼惜与难过。

明楼心中本就零乱不堪,见阿诚这个样子愈发添了酸涩痛楚。他身心俱疲,实在分不出心力面对阿诚。好在这时有佣人敲门,说是医生来了。

医生与明家来往多年,他见明楼面色沉郁,背上的伤口轻重错杂,心里大抵明白了一些。他利落的处理好伤口,又跟阿诚嘱咐了两句,很快就告辞了。

明楼吃了药沉沉睡去,半夜醒来,看到阿诚还伏在床边守着。

阿诚听到响动,迷糊地抬头,一下撞进明楼嗔怪的眼睛里:「怎么睡在这里?」

不待阿诚开口,明楼撑起身子往里让了让,招呼他:「外衣脱了,上来好好睡!」

阿诚从小与明楼抵足而眠,两年前才搬到楼上自己睡。如今十几岁的少年,对这样的亲密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明楼这时恢复了些精神,看着阿诚纠结的表情有些好笑,沉寂多年的恶趣味有些复苏:「怎么?翅膀硬了就不愿意跟我睡了?」

阿诚爬上床,小心翼翼地问他:「大哥,你的伤口还疼吗?」

明楼闭着眼哼哼:「有一点。」

阿诚想了想,一只胳膊从明楼颈下穿过,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身后,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

明楼却不满意:「你小时候半夜醒了我还给你哼摇篮曲呢!」

阿诚无奈,想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哼出一小段,还把自己哼得越发迷糊。

他守了明楼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此刻虽然已经困得迷迷瞪瞪,却还是放心不下,口齿不清地问:「大哥你好点没有?」

明楼被他的样子逗地发笑,索性继续忽悠小弟:「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温热的唇印上。

明楼在随之而来的鼾声里愣怔了片刻,零乱的心里像被一片小小的羽毛拂过,酥麻的感觉褪去,渐渐弥漫上一种奇异的安宁。

养个孩子还是挺好的,起码能在你疲惫憔悴的时候用最纯真的方式给你安慰。明楼有点感谢命运机缘,把这样一个温暖的孩子送到自己身边。

 

明楼和阿诚回上海之前,曾在法国香港各地辗转奔波。

那时,阿诚从伏龙芝回来,清澈温润的内里逐渐被干练硬朗的气质掩盖,进退行止从容不迫,眼神里的犀利精光曾教明楼觉得惊艳。

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如此优秀如此独立,甚至有时候明楼会恍惚,这真的是当初那个被自己拢在怀里安慰教导的孩子吗?

岁岁年年人不同,自己都已不是从前的书生,何况阿诚呢。

那一年的冬夜,明楼执行任务时中了埋伏,虽然有惊无险,不过手臂上还是受了伤。

阿诚熟练地取出弹片,熟练的缝合伤口,从头到尾一丝不乱,只是额角细密的汗珠出卖了他的心事。

明楼倚在沙发上看阿诚忙碌,实在看不过他一脸凝重,笑着安慰他:「只是皮外伤,无妨的。」

那么深的伤口,几乎就触到了骨头。怎么会没事呢?

阿诚正对着刚刚缝合好的伤口轻轻吹口气,听了他的话更加心疼:「大哥,若是疼得厉害你就告诉我,不要忍着。」

明楼目光深邃地盯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阿诚愣住,直直的看着明楼,一字一句问:「大哥,你什么意思?」

明楼与他对视,清楚地告诉他:「你知道我的意思。」

阿诚谈过一次恋爱,经过几场悲欢,风月之事并非一无所知。他与明楼虽是一如既往的亲近,却早已不复从前的亲昵。他不知自己何时对大哥生了别的情意,但他明确的知道那早已超出了兄弟之情的范围。他自以为隐藏的极好,却不想还是被明楼看了出来。

明楼追问:「阿诚,你可愿意啊?」

如果阿诚不是心神慌乱,不用多仔细,他一定能听出明楼声音里的紧绷和不自信。不知何时,阿诚已无声无息地浸入他的骨血,等他惊觉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欢喜悄悄翻涌上来。

他养大的孩子,最后养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与他同进同退,同悲痛喜,这是多么教人欣慰满足的事。

尤其他从阿诚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意。

他喜欢被阿诚需要,也更需要阿诚,需要他并肩而立,需要他生死与共,需要他相依相持。

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好像都可以形容,又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时钟上的针一格一格走着。

明楼的笃定自信在阿诚短暂的沉默里有点瓦解,原本放松着的神经开始一根一根绷了起来。

他肯定阿诚会为了信仰与他同行,可是他不敢确定,阿诚是否愿意相信会有人对他不离不弃。当年的事对他的伤害有多深,明楼是知道的。明楼想,阿诚若是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当真是无可奈何。

明楼眼里映着垂眸不语的阿诚,耳边响着指针滴答滴的轻响,时间缓慢得让他近乎窒息,连心跳声都被放大成轰鸣。

在漫长的等待后,阿诚终于抬眼与他对视。那眼睛就像映着星光的大海,无边的情绪托起璀璨的光芒,亮得惊心动魄。

明楼一时沉溺在那片星光里,回神时,阿诚的气息已经笼罩过来。

落在眉间的吻,似乎是带了电流,从额头一路烧到了心里,直烧得心口滚烫,连带着眼角都染了红。

此时,阿诚含笑的声音响起来,一下一下挠着他的耳膜:「大哥,你好点没有?」

 

窗户纸捅破了,许多无赖也就可以变得理直气壮。

初回上海,明长官因见到前女友一时激动淋了雨,第二天就发烧了,惨白着一张脸在办公室训话,虽然嗓子哑了,不过在体型的衬托下,还是气势十足。

明秘书面色沉静地应付完各路人马,又安排好明长官的各项行程,最后抱着一摞文件踹开书房的门。

被强行留在家里休息了半日的明长官看见自家秘书进来,眼睛立刻亮了,对着厨房连声催促阿香去给阿诚做饭,絮絮叨叨嘱咐完才走到阿诚身边询问下午有什么公事。

阿诚手里笔走龙蛇地改文件,面无表情地汇报:「明长官的行程一概延后了一天,明天周公馆的酒会也推了。另外,汪处长往您的办公室以及我的秘书处打了十几个电话,对明长官的身体状况表示万分忧心,顺便质疑您在明公馆是否能得到良好的治疗和照顾。最后,汪处长表示明天会去您的办公室看您,当然,如果您喜欢,雨中漫步也是不错的。」

明长官在浓烈的酸味里迅速权衡,在装死和撒娇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于是阿诚进门时看到的精神抖擞的明长官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瘫在沙发上,十分不要脸地冲他张开手:「年纪大了,到现在还没退烧,太难受了~」

明秘书继续改文件,余光都不屑给他:「我抱你一下也不能解决问题,而且下午苏医生已经告诉我你退烧了。」

明长官收回手臂,锲而不舍地溜达到阿诚身边,手臂搭在椅背上看阿诚批阅公文。

这么多年了,阿诚的笔迹还是和自己如出一辙。

明大少心里有点骄傲,不由的感叹:「你小时候写字就和我一样,没想到现在居然有这么大用处。」

他的话似乎打开了阿诚的某些回忆。

只见阿诚终于舍得放下笔,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问:「前几天汪处长跟您叙旧时还拿了几封从前您写的情诗对吧?」

明楼无法否认,只好解释:「我也没想到那么几张破纸她还会留着啊!」

阿诚眯着眼追问:「破纸?我怎么记得那些诗是你让我帮你抄的?」

明楼:「…………」

阿诚继续抑扬顿挫:「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明楼:「阿诚你记忆力真好…………」

阿诚翻着白眼儿追忆:「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内心深处悔不当初了无数次的明长官当机立断,端着老脸凑近了咬着阿诚的耳朵商量:「我亲你一下,这事儿就此揭过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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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吧。

大哥是真心爱过汪曼春的。至于他为什么让阿诚代自己抄情诗,我想的是,自己亲自教养大的孩子,写的字跟自己差不多,偷偷混进情书里连女朋友都分辨不出来,心里是有点小小的骄傲的。就像你亲手做了个很棒的作品,一定会忍不住向全世界炫耀他的好,尤其是向你爱的人。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福利院的小孩在面对陌生的同龄人时无论怎样引导都还是显得不安惊惶。工作人员无意间对他们说,你能不能帮我做什么?让人意外的是这些孩子变得积极起来。与其小心翼翼呵护着,不如让他们觉得自己被需要。个人觉得,对阿诚来说,被家人需要比被家人小心翼翼保护,更能够治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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